【寫作】迷途舟楫－白特隨筆棧

搭配使用的音樂，New Medicine - Take Me Away。

　　我從小就是一個半吊子，始終如一。最早的時候是想成為一名廚師，跟在舅媽的身後在廚房中拖盡後腿；年紀大一點之後，到了國高中我想成為一名演員，或者是演奏家；大學時我想成為教授，但中間又因為自以為可以幫助父親，報名了後中醫課程。聲勢浩大的開始，鴉雀無聲地結束，總是虎頭蛇尾、高買低賣，我就是一個這樣的人。時而自負，時而自卑；時而正向，時而負面。正因為從出生開始便已經認識自己，因此我比誰都更清楚自己內心的混亂，卻也更無法參透其中的意涵。

　　我一直覺得能夠堅持一件事情的人是很了不起的。因為自己做不到，就更令我佩服能夠定下心做好一件事情的人。以我最為後悔的事情——拉大提琴來說。小學三年級時，我的母校開始了一人一樂器的課程，顧名思義一個人要選擇一樣樂器。而我不顧雙親的意見，選擇了聲音溫醇的大提琴。然而讓我沒有料到的是，大多數的同學程度都優於我許多，而我也常常被拉到一旁單獨練習。看著能夠流暢演奏巴哈的同學們，我只能在角落默默練習五音不全的小星星。為了避免干擾到同學們上課，約拉越小聲、越拉越小聲……直至悄無聲息，像是我從來沒有來上過這堂課一樣。因為不自信、因為自卑，更甚至是因為體貼他人，想去順從他人，讓我養成了這種個性。並且在練習數年後，我的實力一直維持在那裡，而也成為我最後悔的事情。當時的我眼界不夠，如果能早點知道小學三年級也不算是很晚的開頭，甚至是不需要跟他人比較，那我或許就能靜下心好好練習。現在，每每跟當時琴班的同學聊天，我還是會覺得自己不曾跟他們在同一個圈子。這是我的心魔，隨著年紀漸長，我也逐漸能看見它的輪廓。

　　或許是在成長的過程中，受到家庭的影響，受到同儕的影響，受到各式各樣、四面八方的聲音影響，我逐漸養成了去依附他人心中期許的習慣。這就像是一種心癌，起初毫無徵兆，就像是沒事一樣，但等到出事的時候就什麼都來不及了。像是我看著父親辛苦，所以想去考後中醫，最後搞得浪費時間又浪費補習費；同樣，與我相處四年半的前女友與我分手也有這一個原因。最終受到傷害的不只是我，就連我身邊的人也受到了波及。這些年來為了去得到什麼，可能是家人的放心、師長的讚許，或者是喜歡的女生的注意，我做了很多忽視自己內心的事情。一路走來，我習慣把自己縮得很小，就像是一個聖人，無欲無求，一切都為了他人奉獻。但是我卻又無法真正放下執念，我內心的聲音還在，它只是被壓抑習慣了。我不是真的不在意，而是習慣了不去在意。扭扭捏捏、反反覆覆，總是在猜測對方心意的我，成為了一個像是四不像的怪物，或許人緣很好，但我的內心卻是一片混沌與疲憊。這也是我的心魔，充滿了善良、體貼、孝順、私慾、諂媚和混亂。

　　因為想要改變自己，因為想要進步，所以我很努力，我付出了全部的精神，卻越陷越深。因為想要專心做好一件事情，在與前女友交往時我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，親力親為、力求完美，什麼事情都像是預先判斷對方的需求。我想成為她的白馬王子，成為她最希望的身邊人的形象。但是在這條路上我卻忽略了那個去依附他人的心魔。兩個心魔的角力，我沉浸在交往的喜悅卻無力阻止，直到宣告來臨。她是對的，這次不帶有任何依附的情感，並且沒有後悔。我已經盡了所有力氣，不存在「如果當初……」的假設，這點我相信她也是。我們都很努力了，或許也都太過於努力，也因此才會走到這步。值得一提的是，直到最後，我為了避免聽見身邊的人為了安慰我，而說出的詆毀她的話，我拒絕了很多人伸出的手。即使分手了我也不想聽見有人說她的壞話，直到最後我都在捍衛她的名聲。相處了很久，我是知道她的，我們之間不存在誰眼光不好離開了誰，只存在感恩和回憶。

　　分手之後，我的未來計畫亂成一團。交往以來，我一直以我們會走下去為未來的規劃。現在這件事情不成立了，像是船隻航行於望不見燈塔的海面，夜色壟罩、伸手不見五指，賴以辨位的北極星卻不見蹤影。我的內心再度陷入混亂，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。用紙箱勉強疊成的心理建設，為了符合所有人的期望，沒有留失敗的彈性，就這樣一夕之間塌陷。負面情緒排山倒海，無法預測已經離開的她的心意，宣告我的生活徹底亂套。接踵而至的是各種期限和考試，身心靈雙重的混亂，使我不得不承認我沒有辦法應付一切了。承認軟弱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情，諷刺的是，這樣的人可能才是最勇敢的人。她曾經是我一切計畫的指標，是我公轉的圓心，失去她之後，我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塵埃四處漂泊。謝謝這個時候陪在我身邊的人，特別是我的母親，謝謝她體諒我不想說，謝謝她儘管如此還是陪在我身邊承受我的任性。

　　大家都想做好人，我也是。我也想當個好兒子，想當個好學生，想當個好朋友、好哥哥、好社長、好學長……想要我的存在能夠幫助世界上千千萬萬的人，想要我走的那天能夠被記得，並且將這份溫暖傳遞下去。但我做錯了，錯得離譜。為了成為心中憧憬的專注的人，頑固地不願轉向；為了成為那個能夠帶來溫暖的人，忘記給自己留一份空間。這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是犯了錯，卻連錯在哪裡都不知道。雖然現在我的狀態也一直很混亂；雖然還是被失去計畫的未來壓得喘不過氣；雖然接下來又要在美國繼續忙碌得不可開交；雖然我的身心靈失衡還在繼續，但是現在我知道了我的心魔，開始認清它的輪廓。或許速度很慢，或許會耗盡這輩子，但慢慢修正、慢慢修行，總有一天我也能心平氣和地回首望向這一切際遇。感恩、惜福，承認失敗的我並不可悲，正是因為知道錯誤在哪裡，我才有了訂正的機會。像是迷途的舟楫，控制速度的是風，掌握方向的卻是自己。期許哪一天，我們都能以更好的樣子在這片海洋上相遇。

——我必須鑽回被窩休息了，還需要恢復，逞強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