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Brené Brown的Atlas of the Heart一書中提到了苦甜（Bittersweet，苦樂參半）這種情緒。它是一種混和型的情緒，夾雜著歡喜，卻帶著苦；更白話地說明，就是在獲得喜悅的同時，內心又空了一角，悵然若失。這種情緒出現的場合，書中列舉出的例子包含：父母看著子女成長、離職、離婚＼結束一段關係、畢業、告別難以維持的友誼、搬遷……等等。這些情緒大多難以言喻，在欣喜的同時，又有些許寂寞。
迎向新的未來，同時也是告別過去；我們每一天都在向明天的自己許願，並和昨天的自己和解。我並沒有成為過去的我所期望成為的人，卻又矛盾地要求明天的自己成為自己心中的模樣。當我們終於達陣、成就了一點非凡，回頭望去卻又發現自己在過程中落下的比預期中多。苦甜對我來說是每天都在經歷的情緒，當伸手向前抓取希望，我們不得不撐開手掌讓過去曾擁有的部分美好滑落。捨不得過去、不想前進、舉步維艱，卻始終不得不。是不得不的強制性，和對未來的美好憧憬，造就了在開心的時候悲傷、在失落的時候高興。混和型的情緒比起單一組成的情緒更為複雜、更低沉、更隱晦，更需要靜下心慢慢體會。
我所經歷的一種苦甜，是回憶過去的感嘆之情。想像躺在沙灘上曬著太陽，將身體交給自然；當冰冷的海浪衝擊腳底板，風將沙子吹得覆蓋全，在一種全身自由、任由擺布的情況，更容易整理自己的情緒。張眼時看不見這世界，閉眼時看得見自己。當我們願意靜下來，暫緩腳步，能夠更清楚地感受到釋然和解脫。感激每一份溫暖和鼓勵，即使總是重複著離別和相聚，當事件結束時，苦甜像是深吸一口氣後的吐息，是完結的最後一筆；在這之後，就是新的創作、新的人生。
我所經歷的一種苦甜，是分別時的最後溫柔。人生的夥伴是聚少離多，那些畢業典禮後就沒見過的同學們，在畢業的喜悅中落下孤獨的淚水。起風後每個人都會各奔前程，可能有幾個人會繼續留在對方的人生中，互相成為對方的支柱，但更多的是留下無法兌現的承諾和祝福。「再見了，朋友們。」苦甜是在互道祝福和珍重時，心底知道或許經此一別再也不見；我許你一個美好的未來，一個與我在無交集的願景。我希望你能夠過得很好，即使那是一個不在有我的地方。我真心替你感到高興，雖然我的心是寂寞的，但我的寂寞不影響我替你的成就歡欣鼓舞。
我所經歷的一種苦甜，是脫離苦海卻懷念過去。「其實也沒有那麼差。」從一個不喜歡的環境，終於達成目標，轉換到一個更好的地方。就像是從一個不喜歡的環境抽哩，在高興的同時卻也想念起與同伴們互動的時光；又或者是在脫離申請學校的苦海後，卻懷念起那些充滿動力的點滴。那些過去、那些充滿痛苦和汗水的過去，我並不全然想念的過去，回過頭來，也各自有著我想念的地方。像是當兵時拿著大水壺在烈日下大口喝著涼水，雖然當兵不是我很喜歡的過程，但其中也有令我回味的點滴。拿到退伍令後，朝夕相處的同袍們形同陌路，互相鼓勵的過去再也不見。
最後一種苦甜，是將珍視之人和前程放在天平上的痛苦；對我來說這是苦大於甜的過程。來到美國生活之後這種情緒更加強烈，在向前方邁進的同時，我必須放下與朋友的歡樂、對情人的思念，甚至是對父母的奉養之情。我最終在事業的路上越走越遠，但是代價也越付越大；我繼成功了，卻又失敗了。我或許成為了一個很棒的員工、同事、老闆，或許還是優秀的丈夫、父親，但我失去了成為一個很孝順的兒子的機會，失去了與兄弟相處的時間；而且時間不等人，等到約定的時日，所有人都得走。每一個選擇都作數，必須扛著悲喜交加的複雜情緒，像是撕裂出兩個靈魂，在對未來露出野心的同時，又對過去滿懷愧疚；對不起，我必須離開，對不起，我不能繼續前行。每一個選擇都是節點，都是愛和理想的糾結，都是理性和感性的衝突，都是一個我和另一個我身分之間的衝突。苦甜是既愛又恨，既恨又無奈，最後在無奈中剩下的只有愛。當時間到了，我們都必須交出答案，而這份答案從一開始就不可能令所有人滿意。哄堂爆出的笑聲、響徹廳堂的哭嚎，我們一步步製造傷口，並在傷口的對側長出鮮花。一定會有人受傷，而受傷的人可能是自己，也可能是心底所珍視的人。這裡不是一個完整的世界，不完整在於沒有皆大歡喜的最優解；這裡不是小說裡的夢幻仙境，沒有一雙無形的手寫下幸福結局。但在傷痕中，也會產生美好。那些過程中令人雀躍的、令人溫暖的泡泡真實存在，它們不會消失，而是浸入另一個人的靈魂，成為他的養分；總有一天這個人也會吹出許多泡泡，再如潮水一般，浸滿子子孫孫。
快樂和痛苦是雙向雙生、一體兩面，它們可以同時存在，也可以同時不存在，像是受到重大傷害時的魂不守舍。當兩種情緒交雜，苦甜的感覺油然而生。正視在又子中暗藏的苦、在巧克力中夾雜的甜，然後才能認識到沒有事情只有幸福沒有悲傷。之後，做出最適合自己的選擇。等價交換，欲有所得，必有所失；想要繼續往前，就必須減少負重。注視千絲萬縷的因果，動手剪除一兩根，創造未來全新的可能；或許是整座星球的欣欣向榮，或者是整個族群的覆滅，又或者各自參半。人是帶著複雜情緒前進的動物，生命本就複雜，人生悲喜交加。
——這篇寫得比較潦草，作為紀錄思想之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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